我这个人比较爱抠字眼儿。题目说:人为什么总在仰望?人是什么?中国古典神话中的玉帝,犹太教义的耶和华,基督教的上帝。他们都不是人,因为他们拥有一切。我愿意将希腊十二天主神排除在外的原因很简单,维纳斯婚姻失败;宙斯受命运女神摆布,至今仍是个“花心大萝卜”。他们在某些方面无所不能,某些地方受外物摆布,他们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神,是人化了的神。
林清玄先生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一所神学院有一批应届毕业生,他们将要走到世界各地作牧师。最后一堂课上,老师问:“同学们,天堂是什么样的?”并要求大家一一回答,结果越到最后,同学们越是惊恐,大家发现每个人心中的天堂都不一样,甚至对自己几年的学习成果怀疑。老师笑了,说:不一样的欲望,不一样的仰望,不一样的天堂。牧师的责任是使人类心灵美好,不伪善,最终到达天堂。一直以来,我都把这个故事当作像珍宝一样。上帝不是菩萨,他们用《圣经》使我们坚信:只要信,就必得。而恰是因为不一样的欲望,不一样的天空,大家在仰望的时候,还不至于彼此争吵不休。
先知摩西跑到纳山上仰望耶和华,这一次仰望是代表全人类的,因此当我们翻开《旧约》寻觅到这个古老的传说,哪怕不是亲身经历,哪怕不是亲眼所见,依然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在上一个世纪之交,莱特兄弟仰望天空,铭记了自由翱翔的鸟,几年之后,人类也可以在大气的平流层中运动了。不只是莱克兄弟,这曾经是无数人的梦想。于是莱克兄弟名留史册,于是当世之人欢呼雀跃,于是现代人至今仍在享受着这曾经的天堂。
曾经有一段时间,中国知识分子狂学西学,甚至连辜鸿铭先生极端地想挽住传统文化的奔走努力也全然不顾,最终,就像钱穆先生所说的,学得“非驴非马,不中不西,辗转反复,病痛百出”,所以,西方至今仍是许多中国人的天堂。
而对于西方人来说呢?追求东方遍地黄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是有西方人来到东方,仍会说,啊,我终于来到了东方。不管是为了什么,看来东方在某些人眼中依然是梦牵魂萦的梦魇,依然是一个神秘的天堂。
那么如此一来,对于现在西方媒体诸如《新闻周刊》、《时代》所展示的“世界媒体热中国”以及中国现今的“国学热”也不足为奇了。
李白年壮时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各大名山,寻访隐士,不过是想要效仿“终南捷径”罢了。请在皇太子办公厅的贺知章吃了顿酒,于是高呼“仰天大笑出门去”,过了三年“皇巾侍吐,御手调汤,贵妃捧宴,力士脱靴”的好日子,然后被一脚踢出了京城。从此,忽忽悠悠,飘飘缈缈地成了后世敬仰的浪漫主义诗人。同时的,柳永从山中走出,四次高考落榜,在市井中游荡潦倒半生。只是,在教你堕落、引你花钱的风流之地,纵使你有摩天之志、钢铁毅力,也非叫你泥烂铄骨不可。可是,歌女捧着柳永,反是给他稿费,好吃好喝地供着,因为要靠他唱红汴京呢!于是,柳永成了宋词里程碑似的人物。
李白转向山水,柳永转向市井,取得了卓越成绩。他们心怀一个天堂,而现实却给了他们另一个天堂;两个天堂矛盾斗争的结果,是升华出来一个更完美的天堂;但是遗憾的是,欣赏他们旷世奇才的我无论如何不能将他们从沉睡了千年的黄土中唤醒,告诉他们,他们所得到的天堂有多美,即使能够,那又有何人能安慰,安慰他们至死哭泣的心灵,又有什么伟力能够摧毁那个曾经的天堂,那种最初的仰望?
当我听说中国的贫富差距已接近国际警戒值时,不禁一身的冷汗。因为当社会动荡不安的时候,也正是有人要来与我争夺天堂的时候。
我可怜安徒生,他仰望了一生的神秘国度中国,最终都没能达到,即使有一篇《夜莺》又如何?未达天堂,终是含恨死去。
“人总是在仰望的,为什么?”他拉着她的手坐在绿绿的草上,望着蓝蓝的天。
而她,终是知道,他是不肯满足于现状,不肯与她的小城平静一生的。但欣喜的是,他所说的也正是她想说的。
可是,大家还是分开了。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而是他要她去他的城市,而她,终是不能忘记曾经仰望的天空,不能舍弃幻想一生的天堂。即便只是幻想。
“我是一个人。请尊重我的权利。”她说。
有些什么在诗中一旦唤起初心,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美丽与幽微的本质,也许就会重新苏醒。.
即使记忆飘浮如草原上的晨雾,即使在杀伐争夺的史书里,从来没有给美留下任何位置。
一生不忘。
人为什么总在仰望?因为我们是人,有梦的权力,有遥想天堂的权利。